元人严忠济有曲:“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随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这首元曲描绘了古代寒门巨贪的典型心态,起于微末,辛苦备尝,一旦身居高位,往往会有近乎病态的补偿心理,对于钱和权有着较强的占有欲。
寒门巨贪中,最为典型的当属主父偃。他生于庶民之家,少年极为贫寒,又受身边儒生排挤,无处容身。北游燕、赵、中山等诸侯王国,都未受到礼遇,四十多年饥寒交迫捉襟见肘。然而他曾放言“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就五鼎烹”。 一见武帝,相见恨晚,一年四升,权势炙手可热。
主父偃身居高位后,立刻狂征暴敛。尤其是其谏言的推恩令被采纳后,一方面四处削弱诸侯王势力,一方面又暗中收取诸侯子弟重金贿赂,封其王侯。由此,主父偃遂家资巨万。有人见他行事太绝,忠告他不要如此不留余地。主父偃言道“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最终,因为主父偃逼迫齐王自杀,汉武下决心整顿吏治,将主父偃族诛,死后竟无人收尸。
颇有意味的是,当年主父偃衣锦还乡,遍招昆弟宾客,分赠五百金,然后怒斥,“始吾贫时,昆弟不我衣食,宾客不我内门;今吾相齐,诸君迎我或千里。吾与诸君绝矣,毋复入偃之门!”如此偏激的言行,说明贫寒岁月给主父偃的心理也造成一定程度的扭曲。
南宋陈自强,名字充满正能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他家境贫寒,祖辈也无高官显宦,刻苦读书,终于考上了太学。南宋都城临安消费极高,陈自强生计艰难,只好到权贵家中去做家庭教师,年近五十才考中进士。又因缺乏靠山而官运不畅,半生为糊口奔走。
谁知他当年教过的学生韩侂胄飞黄腾达,一跃成为当朝宰相,他不忘旧情,提携67岁的陈自强成了右丞相。
陈自强的捞金之路从此开始,凡是求官的人,他都派人谈好价钱,一切办妥后再“光明正大”地授官。地方官送公文到京城,封函上一定要注明“某物多少一起献上”。没写的,根本不打开。有下层官员用七千贯钱买得管理漕运之职,用六千贯钱买得州府一把手,五千贯钱买得潮阳县令……
按规定,右丞相并不掌管财政,陈自强却灵机一动创立了一个“国用司”,总管财政,并自封国用使。史书记载:国用司建立后,“掊克民财,州郡骚动”。不仅如此,陈自强还丧失政治立场,为叛逆首脑大开绿灯,沆瀣一气。
当时,吴挺掌管西南兵权,士卒只知有吴帅、不知有朝廷。宋光宗花大力气削弱其兵权,吴挺死后,其子吴曦被调到临安任殿前副都指挥使。吴曦死灰复燃之心不灭,以厚礼贿赂陈自强,陈竟然对皇上鼓吹“非曦不足以镇四川”,使吴曦如愿返川。
吴曦回去后派人与金苟合,愿“献四州之地,求封蜀王”,公开叛变,并率兵十万沿江而下联合金兵夹攻襄阳,导致“开禧北伐”的失败。吴曦后被爱国将领处死,受其贿赂的陈自强最终也受到了宋朝文官最大的惩罚——抄家流放,并死于流放雷州的路上。
唐朝奸相元载也是苦出身,生父早死,母亲改嫁,长大后还因为贫穷受妻子家人白眼,参加科举只能徒步走到县城。得志之后,他变本加厉的敛财,他所建的屋宅,占了大宁、安仁、长寿三坊,唐代长安都城有109个坊,元载就占其三,可见规模之大。据《唐书》载,“膏腴别业,轸域相望”,“名殊异乐,内廷不及”。
他倒台后,没收的宅舍足够分配给数百户有品级的官员居住使用,家中还搜出八百石(64吨)胡椒,在当时堪称天价之物。他在东都洛阳还专门营建一座园林式私宅,充公之后,能改成一座皇家花园。
可以看出,寒门巨贪都走过一段艰辛的路,攀上权力巅峰,对于先天不足的他们而言需要经历更多的困苦,再加上贫穷生活留下不愉快的回忆,让他们对金钱的渴望更加迫切,往往聚敛无度,吃相难看。
而出身寒门的巨贪,其下场,也往往比名门望族的贪官来得凄惨。动辄族诛抄家,这样的待遇贵族贪官基本不会享受到。比如同为元史界定的大贪官,起身寒微的色目人阿合马被没收家产,开棺戮尸;名门之后、木华黎的孙子搠思监却只被降职,流放岭北,后来皇帝还一直把他留在京师。
事实上,很多豪门贪官根本扳不倒。竹林七贤山涛的孙子山遐,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官,任余姚令时要清查江左豪族虞氏中人虞喜之罪,自己世代高门,又有朝廷法度支撑,最后的结局却还是虞喜夷然无损,山遐获罪丢官。
“太阳底下无新事”,古代寒门巨贪的经历,或许今天看来,仍有不小的借鉴意义。严忠济另一首散曲,可为之戒:“三闾些,伍子歌,利名场几人参破?算来都不如蓝采和,被这几文钱把这小儿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