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过多篇赞扬戈尔巴乔夫的博文,包括《当一名成功的戈尔巴乔夫》,还写过纪念叶利钦的文章,唯独没有写普京的,那可能是因为他不是昙花一现的领导,看懂他需要时间。最近一位美国高层智囊看到我写戈尔巴乔夫的文章后问我,你认为中国会出戈尔巴乔夫,还是叶利钦?我说,都不会了。他有点惊讶,我接着补充了两个字:普京。他更惊讶了。
能够做到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几乎都是比较有性格的,而普京则是其中最有性格的一位。普京的性格让西方人摸不透,看不准。在一个制度与体制比较成熟、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地方,有性格的领导人也不一定能“尽性”治国,但普京2000年从叶利钦手里接过来的俄国可不是这样一个地方:西方人看到的是一个民主的俄罗斯与巨大的自由市场,可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却在问:面包哪去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经过戈尔巴乔夫与叶利钦十年民主转型努力,民主制度基本建立起来,个人自由与人权也基本得到保障,然而,初期民主转型带来的混乱、早期资本主义带来的乱象,贪污腐败、贫富差距、寡头与利益集团、弱势群体交织在一起——俄罗斯人看到的是寡头与民选官员勾结,一夜暴富;自由、民主的俄罗斯正在经历早期资本主义的炼狱:贪污腐败盛行,弱势群体则看不到希望……
这就是普京上台时的客观环境。这位受到严格社会主义与爱国主义教育长大的,最终加入保卫苏联的克格勃,在德国亲眼见证了他效忠的那个制度的瓦解。这形成了他心中互相矛盾的两股信念:这个制度一定会瓦解,民主自由是历史的大趋势;但同时,他怀念昔日苏联的辉煌,以及权威不被挑战、共产党对社会控制得“井井有条”的旧日好时光。这两种矛盾的信念充斥了普京治国的整个过程,外界常常看不懂、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完全清楚,内心这两股矛盾的力量会把他拉向何方。
其实,从上任伊始,普京曾经竭力迎合甚至讨好西方(美国),试图建立友好关系,例如要建立同北约的关系,在9.11后大力配合美国反恐,他还同德国施罗德、英国布莱尔建立了私人友谊,并想同美国总统小布什建立有如当初戈尔巴乔夫同里根、老布什,叶利钦同克林顿那般亲密如“夫妻”的关系。但当北约持续东扩,显然把假想敌依然设定为“民主俄国”,当西方对俄国在车臣打击恐怖主义说三道四、搞双重标准,当玫瑰花革命、橙色革命、天鹅绒革命相继在俄国的“卫星国”爆发后,普京逐渐改变态度,调整了他同西方的关系。
我们可以说,他心中另外那股势力迸发出来。西方人至今也可能搞不懂,一个半东方的俄罗斯对失去大国地位的自卑、对领土寸土必争的意志和决心、对周边原“卫星国”一个一个被“和平演变”的感受会强烈到什么程度……
但让普京同西方彻底疏远并走出了一条“俄罗斯道路”的主要因素还在于普京的国内政策。下面让我们看看普京2000年正式当选俄罗斯总统三年内的“改革措施”:
第一,打击贪污腐败、制服政治上的对手,即赢得民心,又为未来执政铺平了道路。按说剪除政治上的异己可能会遭到反弹,但叶利钦时代出现了不少只会吵架的政客与不懂妥协的政党,靠民主选举掌权后就贪污腐败,这些都给了普京充足的借口,一边打击贪腐一边剪除异己,不但没有遭遇多大反弹,甚至得到多数俄国人的支持,这是他第二次竞选总统时高票当选的主要原因。
第二,建立“垂直权力”系统,削弱诸侯势力,一切大权都收归手中。“垂直权力”系统的建立,迅速结束了苏联晚期、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时代各自为政以及政令不出“克里姆林宫”的现象,也正式开启了“普京大帝”时代。集中权力于一人之手,显然是与叶利钦建立的民主体系背道而驰的,也受到了西方观察人士的诟病,然而,叶利钦时代的权力分散造成了什么结果呢?我们可以设想,普京完全可以在俄国内部大会上讲:我们已经尝试过十年的权力分散,失败了。
普京的“垂直权力”系统一边把叶利钦时代建立的三权分立结构弄得形同虚设,议会成了橡皮图章和开民主生活会的地方,一边几乎废除了原来的行政架构,构建起了密密麻麻的权力蜘蛛网,所有的“蜘蛛”线路都交汇到一点——那就是普京的手里。这使得他在后来的施政中几达随心所欲的程度,效率极高地做出了不少有益民生与社会稳定之事,但也同时让他能“肆无忌惮”做出了不少破坏民主与人权的恶事。
第三,严厉打压媒体,镇压异议人士,对依然强大的共产党势力与活跃的自由派人士一视同仁地压制。这是普京上台后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最让西方恼火的。从苏联时代走过来的普京自然知道媒体对民众的控制作用,只不过他手中已经没有了苏联时行之有效的意识形态武器可用,叶利钦时代的媒体自由达到了相当的程度,西方人享受到的自由俄国人也都享受了一遍,但毋庸讳言,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也确实带来了相当的“混乱”。
在一个崇尚权威并被社会主义教育了七十多年的苏联,媒体对领导人的公开嘲笑与攻击,让普京无法适应,更不用说树立权威了。普京对媒体的控制除收归自己管辖之下外,就是设立各种条条框框限制、威胁、打压媒体,同政府的打压相伴的,还有对记者的暗杀。这些年下来,已经有近20位记者被暗杀,而一个也没有破案。在这种情况下,俄国的媒体基本上都会自律地在克里姆林宫划定的圈子里跳舞。新闻自由大大倒退,可从普京施政方面来说,却更“得心应手”、“如鱼得水”了。
普京的施政还搞出了很多在西方人看来是从叶利钦时代大大倒退的措施:例如打压公民社会,试图搞出不伦不类的“政府组织的非政府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