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科举是一项导向双赢的高明的制度设计。考试不论出身,标准唯一,打开了社会底层的上升通道,杜绝了阶层和阶级固化的可能,使社会达致动态稳定。钱穆先生看得最清楚:科举取士使得“此1000 年来,中国社会上再无固定之特殊阶级出现”。人是理性动物,既然个人奋斗就能改变命运,还有必要揭竿而起吗?
清兵入关之初,江南文化人十分抵触,等到科举一开,读书人一窝蜂涌向考场,局势便迅速稳定。清代科举吸引力有多大?每次考试都有爷爷、太爷爷级的考生。康熙三十八年,广东顺德有个叫黄章的百岁老寿星,也跋山涉水进京赶考。老人家如此,何况年轻人!
自隋文帝开科举,到光绪帝废科举的1300年间,进士总计10万人,举人、秀才以百万计。可以想见,科举制度消化吸收了多少李自成、洪秀全!
所以,当看到新科举子悉数跪在脚下,唐太宗得意地笑了:“天下英雄都进了我的圈套啦!”赵宋王朝享国319年,时间之长,在封建中国历史上仅次于两汉,并且,始终没遇到像样的农民起义,最后亡国也不是因为内乱,这与其严格的科举政策直接相关。破坏这个官民两利的社会政治制度,龙椅能坐这么久吗?
赵匡胤对赵普发火,原因在此。
第三,在科举取士中体现政治清明,契合中国人的社会文化心理。中国人对“公平”问题历来敏感,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封建宗法制社会,个人的成功同时也是家庭和整个宗族的荣耀。只要子女有出头之日,人们可以忍受任何苦难,宁愿付出任何代价。而科举制度的本质正是机会均等,所以统治者总是手指贡院反复提醒:面包会有的,只要你努力!
而对草根平民来说,唯有科举还算靠得住、信得过,有分数线就有希望,考不取也不怨朝廷。“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如此豪迈的励志谣,正是这种制度成功的体现,也是这种制度之下社会文化心理的写照。
假设,科举取士不讲规矩、没有公平,大蛋糕完全由官宦子弟、富人子弟独吞,穷人的孩子不管多努力、多出色,永远是“屌丝”、“屁民”,如蚂蚁一般自生自灭,那么,千千万万劳苦大众内心的屈辱和绝望,将会汇聚成多么巨大的破坏力,足以让任何一个政权烽烟四起,一日不得安宁!1905年9月,光绪宣布废掉科举,严复惊呼大事不好,因为除了科举,大清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老百姓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