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 2 月 28 日刊发了该杂志主编大卫 · 雷姆尼克与俄罗斯《新报》总编德米特里·穆拉托夫的对话文章。这两位都算是厉害角色，《纽约客》在大卫 · 雷姆尼克带领下获奖无数。穆拉托夫更因《新报》获诺贝尔Peace Prize。三十年来，在穆拉托夫的领导下，《新报》在报道政府和企业腐败、克里姆林宫政治以及从车臣到乌克兰东部的武装冲突时，一直不畏艰险。 该报一些最出色的记者为他们的工作付出了惨重代价：2006年，作家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娅在她的公寓楼里被枪杀。
眼下 ， 《新报》正在努力报道 俄乌冲突 。 当俄罗斯武装部队 向基辅、哈尔科夫和其他许多城市 、 城镇开火时，穆拉托夫在社交媒体上称 ，该报将以乌克兰语和俄语出版下一期。
相信这篇对话有助于解答不少关于俄乌冲突的疑问，也会让人们对俄罗斯社会民意、政治生态、媒体生态有更多了解。
问：你的员工和《新报》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有何看法？相比以前，政府是否对你施加了更多的压力？
穆拉托夫： 我们提前几个小时来到编辑部。每个人都清楚地认识到，普京的决定摧毁了年轻一代的未来，俄罗斯将成为国际贱民，我们绝不支持这场战争。我们的办公室经理从仓库里拿来了防弹衣和头盔，这些东西已经闲置了好几年。对《新报》和其他媒体的压力迅疾而至，到了荒谬的地步，我们收到禁止使用 “ 战争” “ 占领” “ 入侵”等字眼的命令。然而，我们继续将战争称为战争。这样做后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新报》以乌克兰语出版了一期，封面大标题：俄罗斯轰炸乌克兰
问：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宣布，俄罗斯军队将 “解放”基辅人民。这种宣传对俄罗斯人产生了什么效果？
穆拉托夫： 包括拉夫罗夫外长在内的执政精英们 将自己 暴露给全世界，他们依附于人，完全屈从于普京总统 的 意志。 似乎他们已经被自己的宣传 说服 ，并开始相信它。
问：抗议者无惧威胁和限制，在莫斯科、圣彼得堡以及其他许多俄罗斯城市发起反战示威。你预计示威活动会蔓延，还是会被完全压制？反战情绪是否会扩散，它是否已经超出了阅读《新报》，看雨电视（TV Rain），听莫斯科回声电台（Echo of Moscow）的相对有限范围？
穆拉托夫：人们并不支持战争，尤其是与乌克兰的战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断然反对军事行动。没有支持战争的集会。已经有一百万人在Change.org平台上签署一份 “反对战争”请愿书。俄罗斯知识分子，作家、编剧、记者、科学家也在发声。近三十家仍在运作的独立出版物同时发表一份反战声明。所以，这一次，社会习惯性的冷漠并不存在。
问：在外界看来，普京似乎不能容忍其顾问或寡头们的不同意见。他似乎已经算计过，他可以承受西方制裁。有什么办法让他收手，不去占领乌克兰？
穆拉托夫：普京不信任西方。他不认同 “ 西方价值观 ” 。他从欧洲大量收买前总理、首相和部长，让他们进入国有或形同国有的俄罗斯公司董事会。他们有身价，但他们没有价值观。我想说，这就是他的想法。
至于如何让普京收手，停止攻打乌克兰，我想这很难。普京身边的官员对他言听计从，不敢说半个不字。普京想走多远——这一点没人知道。显然，他正试图实现他对世界和乌克兰的构想。他掌控着军队。我对乌克兰与俄前文化部长弗拉基米尔·梅丁斯基的谈判不抱太大希望，他热衷于 “对俄罗斯有利就是真理”的原则。这是个笑话。
问：能说说普京的心理吗？从长远来看，他派兵进入乌克兰意欲何为？如果他成功实现了这些目标——拿下基辅，逮捕泽连斯基，接下来会怎样？
穆拉托夫： 这 个问题 难以回答。 我认为，他 计划 分裂乌克兰。 对于以利沃夫为中心的国家西部地区，他的想法是： 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以基辅为中心的乌克兰中部，将安插普京想要的政府，一个亲莫斯科而不是亲西方的政府。 至于东部，整个顿巴斯将被划 归 俄罗斯。 那里大约有八十万人刚刚获得了俄罗斯护照。
问：普京已经执政二十二年。他在乌克兰的行动是否与你过去所观察到的一致，或者说出现分裂？尽管历史告诉我们，入侵和占领不仅仅违背道德人心，而且不可避免地制造灾难，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穆拉托夫： 我不知道普京是根据什么信息做出入侵的决定。 当然，这与他向美国发出的关于不扩大北约的最后通牒有关。 大多数俄罗斯公民并不了解这种威胁： 北约从未攻击过俄罗斯。 关于乌克兰法西斯分子夺取政权的说法， 也没有清晰证据 。 人们在纳闷： 难道泽 连 斯基不是犹太人吗？普京对一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失去 800 万人的国家开战。我只能假设，对他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没有结束，而且他个人还想赢得战争。
问：我今天早上读了《新报》，它有一些优秀的作品。请告诉我，你们的报纸未来还有哪些可能。你们在乌克兰有记者吗？他们如何看待该事件？
穆拉托夫： 只要情况允许 ， 我们就会一直 办 下去。 我们在社交网络上有超过三千万读者。 过去几天里，我们的网站有超过四百五十万浏览量。 我认为我们正处于非常 艰难 的时期。 这是因为我们没有听从国家的建议，我们对事件的 评价没有套用 官方观点。 我们按照自己的 原则 来 做报道 。 我们相信我们在乌克兰工作的特约记者和我们新闻编辑部的人， 他们会 核实每一 桩 事实。 我非常担心我们在战区和边境地区工作 的记者 ，以及那些在莫斯科报道集会的记者。 我希望我们能保证每个人的安全。
穆拉托夫：我们都认为，在编辑部，最主要的是防止“后院失火” —— 不要背叛我们的读者，他们需要持续的、经过验证的信息。我们不会成为宣传机器。我们尊重乌克兰的主权——也尊重《新报》的主权。
问：入侵并没有按照普京所想象的进行。俄罗斯损失很大，经济濒临崩溃。这个国家在很多方面都被孤立。这会导致普京丧失权力？
穆拉托夫：普京永远不会自愿放弃权力。2020年关于俄罗斯宪法修正案的投票，允许他继续担任总统，对他来说，这算是一次公投。根据官方数据，他获得了77.9%的选票，这让他对自己的合法性充满信心。他身边的官员确信， “ 没有普京，就没有俄罗斯 ” 。俄罗斯杜马的议长也这样说。但正在失去世界和未来的俄罗斯年轻一代，已不再相信这一点。
Source：https://www.newyorker.com/news/q-and-a/how-russias-nobel-winning-newspaper-is-covering-ukraine?utm_source=twitter&utm_medium=social&utm_campaign=onsite-share&utm_brand=the-new-yorker&utm_social-type=ear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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